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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后问小世子:“不是你阿娘送你进宫的?”
小世子摇头,他被抱走的时候,阿娘一直在哭,想再抱抱他,被人拽回去了。
皇后又问了些其他事情,传召王府长史,然后去了一趟勤政殿,到了夜里,皇后告诉小世子,他可以回家了。
小世子欢快地拜别谢嘉琅,乘车回王府。
朝中议论纷纷。
据说帝后因为小世子的事大吵一架,勤政殿的宫女太监都听见了。
几个交情不错的同僚私底下讨论这事,主事纳闷道:“皇后与皇上成婚多年,没有生下一男半女,民间有一种说法,抱一个族中男童在膝下抚养,可以求来子嗣,当初小世子被接到宫中,我还以为是皇后的意思,原来不是。”
员外郎猜测道:“也许就是皇后的意思,皇后急着求子,出此下策,又怕小世子母子生离,相爷那边会抓着这事弹劾,所以改了主意。”
谢嘉琅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。
皇后送小世子回府,他不觉得意外。
她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让别人母子生离。
谢嘉琅很笃定。
这份笃定,让他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陌生感觉不受控制地探出头,翻涌了一下。
他并不想这么了解皇后。
可是他记性太好,什么都记得。
记得第一次见面,皇后盛气凌人,害他在烈日下暴晒,嘴唇都脱了皮。
记得宫宴上,皇后遽然起身,要走那盆花时,眉梢眼角似笑非笑的神气。
记得月夜下,皇后站在他面前,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,月华笼在她身上,她冷得微微发抖,似险峻山崖边一株单薄的花树,被飓风吹得摇摇欲坠,但她没有坠下去,她喝醉了酒,双颊微红,意态懒散,满不在乎地承认自己的罪行,眸光又清又亮,坦然无畏。
后来,她以退为守,靠着先帝亲册皇子妃的名分压制姚贵妃,疏远谢氏,遏制后党,远离世家争斗倾轧的漩涡。
她和谢嘉琅见过的女子都不同,温婉娇柔似水,也洒脱热烈。
他还记得围猎那夜,她长发披散,孤注一掷地朝他跑过来,求生的意志在那双眸子里熊熊燃烧,她牢牢地抓着他的手,紧跟着他,仿佛他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依靠,一双玉足鲜血淋漓,她强忍着,咬牙坚持。
她想活下去,可是真到了绝境之时,她又收起所有恐惧,很干脆地向谢嘉琅道谢,要他不必管她。
“他们很可能是冲我来的,我不想连累谢大人。”
当发现谢嘉琅没有丢下她的那一刻,她黯淡的杏眸里腾起惊喜之色,亮得能灼伤人。
他教她一个人怎么继续躲避追杀,她抬眸直视着他,一笑,“谢大人,没了你,我撑不了多久的。我们一起,要活一起活,被追上了就一起死吧,黄泉路上还有个伴……”
他和她约定好暗号,假如情形不对,她必须立刻离开,然而她一动不动,只是立在那里看着他。
“谢大人没丢下我,我怎么能丢下谢大人,让谢大人独自赴死?”
谢嘉琅冒死去救皇后,只是出于臣对君的职责。
&n bsp;他对她的了解也应该仅限于此。
然则,事与愿违。
谢嘉琅常常听到她的消息,还常常见到她。
冬雪夜,他在殿中值夜,皇帝传召,他捧着纸笔过去,为皇帝草拟诏书,屏风后,一道目光落在他写字的手上,停了很久。
侧殿内烛火辉煌,屏风里一道色泽鲜艳的郁金裙裾。
谢嘉琅写好诏书,退出内殿,太监在宫门前叫住他,塞了个精巧的手炉给他:“大人拿着暖手。”
他推辞。
太监道:“诸位大人深夜奉召,天寒地冻的,手都冻木了,皇后娘娘禀过皇上,命赐热酒暖炉,殿中几位大人都得了,不能落下侍郎大人。”
谢嘉琅接了手炉。
他冒着鹅毛大雪回到家中,肩头落满雪花,袖中的手炉还是暖和的。
萧仲平的案子由谢嘉琅审理,他查得很仔细,连谢家的仆人都被问话,他由此知道了皇后的闺名。
皇后的一生,彻底在谢嘉琅面前铺展开。
他执笔写下案卷,笔尖一笔一划,幼时孤苦的小女孩,失去双亲,寄人篱下,长大后被迫代嫁……
他记得太清楚。
这些事谢嘉琅记得分明,然而他理不清头绪思路,正如那莫名其妙记下的桂花香气,桂花盛放时,米粒大小的花朵藏在茂盛叶片下,千粒万粒,无人觉察,等到发现时,已经是芳香浓郁,满树灿烂金黄了。
写文章要有条理,而有些事,是分不清条理的。
谢嘉琅出了一会儿神,接着看案卷。
理不清也没事,直接斩断便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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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州传回捷报,大晋打了一场胜仗,收回两座城池,几个部落上书